“凭什么动我的生活费?”
林晚晴盯着手机银行APP里刺眼的余额,指尖发凉,拨通了丈夫的电话。
昨天,她刚向公司递交辞呈,决心放下一切照顾突发脑梗的父亲。然而今早准备取钱时,赫然发现每月1号雷打不动到账的两万五千元,竟不见踪影。
“钱不够?自己想办法。”听筒里的声音冰冷陌生。
林晚晴握着手机,一时失语。结婚三年,她从未见过沈泽川这般模样。为父亲辞职,这个决定,真的错了吗?
01
三天前,林晚晴还坐在外贸公司财务主管的办公室里,核对成叠的进出口报关单。月薪八千,在这座城市不算丰厚,但足以让她过得体面。
更重要的是,丈夫沈泽川每月固定转入她账户的两万五千元“家用”。这笔钱让她在同事间备受羡慕。
“晚晴命真好,嫁了个这么舍得的老公。”同事李莉看着她刚到的银行短信,语气里满是羡慕。
“是啊,现在哪儿找这么疼人的去。”
听着这些议论,林晚晴心里泛起甜意。她拿出新买的香奈儿口红补妆——那是用上月生活费购入的。
沈泽川经营一家装修公司,生意不错。他常对朋友笑言:“我老婆的任务就是负责貌美如花,挣钱养家的事交给我。”
每次听到这话,林晚晴都会脸红。她觉得自己被幸福稳稳接住,丈夫能干,又对她呵护备至。
直到那通电话划破平静。
“晚晴!你爸突发脑中风,正在市中心医院抢救!”邻居陈阿姨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急促的喘息,从听筒那端撞来。
林晚晴手一抖,杯子应声落地,瓷片四溅。同事纷纷侧目。
“晚晴,出什么事了?”
她无暇回答,抓起手提包就冲了出去。一路上心跳如擂鼓,大脑一片空白。
父亲林国栋今年六十三,身子一向硬朗,晨练从未间断。昨晚通话时,他的声音还中气十足。怎么会突然倒下?
赶到医院时,父亲已被推出抢救室。医生摘掉口罩,面色凝重地走向她。
“是家属吗?病人情况暂时稳住,但需要漫长的康复期。这类脑血管疾病,恢复至少需要半年到一年,而且24小时离不开人照料。”
医生的话像闷棍敲下。林晚晴透过玻璃窗,望着病床上插满管子的父亲,眼泪夺眶而出。
母亲五年前因癌去世后,父亲便独自生活。她工作忙,每月只能回去两三次。每次回家,父亲总会张罗一桌子她爱吃的菜。
“爸从来报喜不报忧,身体不舒服也自己扛着。”林晚晴想起上次回家,父亲说有点头晕,她只当是普通感冒,嘱咐多喝热水。
现在想来,那或许已是预警。
“医生,我爸他……还能恢复成以前那样吗?”她的声音在颤抖。
医生缓缓摇头:“这取决于后续康复。但目前看,生活自理会很困难。家属要有心理准备。”
林晚晴腿一软,几乎站不住。陈阿姨赶忙扶住她。
“晚晴,别太悲观,你爸肯定能挺过来。”陈阿姨红着眼眶安慰。
林晚晴紧紧握住父亲温热却无力回应的手,在心里一遍遍祈祷。
当晚,沈泽川赶到医院。他看了眼病床上的林国栋,神色有些复杂,但还是拍了拍林晚晴的肩。
“别怕,有我在。爸会好起来的。”
林晚晴靠进他怀里,仿佛找到了风暴中的港湾。连日来的惊恐与无助,终于有了倾泻之处。
“泽川,我真的好怕……”
“不怕,天塌不下来。”沈泽川轻抚她的长发,“明天我陪你办住院手续。”
次日,林晚晴向公司申请了一周事假。部门经理看着假条,眉头紧锁。
“晚晴,现在正是年底关账的关键期,你这一走,工作怎么安排?”
“经理,实在对不起,但我爸现在这样,我真的离不开。”林晚晴低声道歉,语气恳切。
“请个护工不行吗?现在专业陪护一天也就两百块左右。”
经理的话让林晚晴有些不舒服。钱不是问题,可护工终究是外人,哪能有女儿尽心?
“我爸就我一个女儿,我不能把这责任推给别人。”
经理叹了口气:“最多一周,不能再拖了。”
一周后,林国栋的神志逐渐清醒,但左侧身体几乎无法动弹,言语也含混不清。看到女儿,他眼眶湿润,嘴唇翕动着想说些什么,却只发出断续的咿呀声。
“爸,不急,慢慢来。”林晚晴握住父亲的手,努力挤出笑容。
医生建议转入康复科进行系统治疗。费用虽高,但效果更好。
林晚晴毫不犹豫选择了最好的康复方案。钱可以再赚,爸爸只有一个。
康复需要家属全程配合,林晚晴开始学习各种护理技能:如何为父亲翻身预防褥疮、如何进行肢体按摩、如何搭配流食营养……
这些陌生的知识,成了她每天的必修课。
当林晚晴再次向公司申请延长假期时,遭到了直接拒绝。
“林晚晴,公司不是慈善机构。要么回来上班,要么辞职。给你三天时间考虑。”经理的话斩钉截铁,没有回旋余地。
站在办公室里,林晚晴能感受到四周投来的各异目光。有同情,也有微妙的事不关己。
“早说了,女人不能全靠老公,遇到事就被动了吧。”
“是啊,还是得自己有事业,才有底气。”
窃窃私语像细针,扎在她曾引以为傲的生活泡沫上。那晚,她把决定告诉了沈泽川。
沈泽川正看着足球赛,头也没回。
“辞就辞吧,不缺你那点工资。”
“可是我要是没了工作……”
“可是什么?”沈泽川这才转过脸,笑容温和,“爸现在确实需要人。你辞职专心照顾,我负责赚钱,这不是挺好?”
他走过来握住林晚晴的手:“老婆,放心照顾爸,经济上的担子我来扛。夫妻一体,共担风雨。”
林晚晴眼眶发热。她想起结婚之初,沈泽川对父亲的敬重。
那时沈泽川的公司刚起步,资金周转不灵。一次接下大工程,需垫付二十万材料款,银行贷款却迟迟未批。
父亲得知后,二话不说取出十万积蓄救急。
“泽川是踏实孩子,晚晴跟着他,我放心。”父亲当时拍着沈泽川的肩膀说。
沈泽川亦深受感动,当众许诺:“爸,您就是我的亲爸。我肯定对晚晴好,也一定孝顺您。”
如今看来,父亲的眼光没错。危难时刻,丈夫没有退缩。
02
第三天,林晚晴正式提交了辞呈。
交接工作时,她心生不舍。这份工作做了三年,从普通职员做到主管,付出太多心血。
“晚晴,真想清楚了?”李莉私下问她,“辞职容易,想再回来就难了。”
“想清楚了。”林晚晴收拾着个人物品,“家人比工作重要。”
李莉摇头:“你太天真了。男人的承诺能信多久?万一以后……”
“没有万一。”林晚晴打断她,但心底隐约闪过一丝不安。
辞职后的第一个月,林晚晴全心扑在父亲身上。
每日清晨六点起床,为父亲擦身、喂药、按摩。下午陪做康复训练,晚上读报聊天。
日子虽累,却充实。看到父亲一点点好转,她感到值得。
父亲的恢复比预期稍好。虽行动不便,但已能说简单词语。
“晚晴……辛苦……你了。”父亲费力地吐出字句,眼中满是愧疚。
林晚晴鼻尖一酸:“爸,这是我该做的。您养我小,我养您老。”
“拖累……你了……”
“别这么说。我是您女儿,照顾您天经地义。”林晚晴为他掖好被角,“您好好配合,早点康复。”
康复科的护士长常夸林晚晴。
“你爸有福气,闺女这么孝顺。”
“现在这样的年轻人不多见了,大都忙自己的事,哪顾得上老人。”
这些称赞让林晚晴温暖。她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。
那段时间,沈泽川的生活费依然准时到账。每次收到转账,林晚晴会发个感谢的表情。
但她渐渐察觉,沈泽川回家越来越晚。
以往七八点就到家的他,如今常拖到深夜。有时林晚晴从医院回来已近凌晨,他仍未归家。
“最近公司怎么样?”某天等他时,林晚晴问。
“还行,就是忙。年底了,客户都急着装修好过年。”沈泽川随口答了句,倒头便睡。
林晚秋想多聊几句,见他满脸倦色,又咽了回去。
她有些失落,却也理解他的不易。毕竟现在全家重担都落在他一人肩上。
除了医保报销部分,父亲的康复费、营养品、护理用品皆需自费。每月开销,至少一万多。
从前她有工资,如今全靠沈泽川,压力可想而知。
03
第二个月,问题初现。
林晚晴发现家用远比想象中紧张。父亲的康复费、营养品、护理用品,无一不花钱。
特别是营养品,医生推荐的进口蛋白粉,一罐五百,月需两罐。另有各类维生素、钙片、鱼油……
“泽川,爸的进口营养液快用完了,这个月家用能……早点转吗?”她有些难为情地开口。
沈泽川正看手机,似乎在处理事务。闻言头也不抬。
“进口的?国产的不行?”
“医生说爸现在消化弱,需要好吸收的……”
“医生的话能全信?他们就想多赚钱。”沈泽川不耐地放下手机,“晚晴,得学会过日子。钱不是天上掉的。”
林晚晴一怔。从前沈泽川从不计较这些,如今怎变得锱铢必较?
“可医生确实说……”
“医生医生,医生是圣旨?”沈泽川语气冲了起来,“你知不知道我压力多大?公司要发工资,房贷车贷要还,还得养你们父女俩。我容易吗?”
这是当初说“钱不是问题”的沈泽川吗?
林晚晴委屈,却也体谅:“我知道你辛苦,要不……我们节省点?”
“省?你知道光你爸这个月医药费就多少?一万三!我一个月才挣多少?”
沈泽川越说越激动,面红耳赤。
林晚晴被他的反应吓住。她从没见过丈夫如此失态。
“泽川,别生气,我以后注意……”
“注意什么?省钱?早知如此,当初就不该让你辞!”
这话像根冰锥,直刺林晚晴心口。
她想起辞职时沈泽川的承诺:“你安心照顾爸,经济压力我来扛。”
如今听来,讽刺至极。
04
第三个月,矛盾彻底爆发。
林晚晴照例查账,准备为父亲更换新轮椅。医院提供的旧轮椅已破,坐着不适。
可账户显示:余额不足。
她困惑地查看流水,发现本月家用竟未到账。
以往沈泽川每月1号准时转账,今日已5号,依旧空空如也。
林晚晴心慌,急忙拨通沈泽川电话。
那头人声嘈杂,似在应酬。
“什么事?正忙。”沈泽川语气不耐。
“这个月的生活费……还没转?”
沉默数秒。
“公司最近资金紧,先用之前的。”
“可之前的用完了,爸的轮椅要换,还有这个月的康复费……”
“修修能用就行,何必买新的?”
林晚晴胸口发闷:“泽川,你当初说过会承担……”
“我承担了啊!这几个月我给了多少?现在让你们省点有错?”
“可爸现在这样……”
“他是你爸,不是我爸!”沈泽川骤然提高声量,“林晚晴,你搞清楚,我同意你辞职照顾他,已经仁至义尽。你还想怎样?”
林晚晴如遭雷击。这是那个温柔体贴的丈夫?
“泽川……”
“我说过要无条件养你爸吗?我有这义务吗?”
电话挂断。
林晚晴站在银行门口,天旋地转。
行人匆匆,她却觉自己如孤岛,被全世界遗弃。
没了经济来源,林晚晴开始动用积蓄。
工作三年攒下的五万元,本是购房首付的梦想基金。如今为父亲,她毫不犹豫取出。
轮椅、防褥疮垫、康复器械,样样昂贵。一台好些的电动轮椅便要八千,可见父亲坐得舒适,她觉得值。
更寒心的是沈泽川的态度。
那次争吵后,他回家更晚,甚至数日不归,美其名曰“出差”。
即便回来,也是洗漱即睡,几乎无言。
“你不是有存款吗?先用着。”成了他的口头禅。
“我的存款快用完了,你总不能看着我爸断药吧?”林晚晴试图沟通。
“找亲戚借,或申请低保。总有办法。”
林晚晴怀疑自己听错了。低保?父亲有退休金,虽微薄却不符合条件。更何况,这话竟出自丈夫之口。
“泽川,你变了。”
“我变?”沈泽川冷笑,“是你变了才对。从前你多懂事,从不因钱跟我吵。现在呢?开口闭口就是要钱。”
“我要钱是为给我爸治病!”
“他的病关我什么事?我不是医生!更不是他儿子!”
此话如毒针,狠狠扎进林晚晴心里。
她想起父亲刚病倒时,沈泽川在医院温言安慰。那时的他,主动承诺照顾,扛起责任。
“我会照顾好爸,你放心。”
“钱的事别操心,我想办法。”
“一家人,共渡难关。”
昔日誓言,如今听来尽是讽刺。
林晚晴不禁怀疑,那时的温柔,是否皆是伪装?
邻居陈阿姨看不过去,找她谈心。
“晚晴啊,阿姨话糙理不糙。你爸重要,可你也得为自己想想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林晚晴正搓洗父亲换下的衣物。
“瞧瞧你现在,整天围着你爸转,不打扮不收拾,头发都乱了。你老公能没想法?”
林晚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憔悴的脸。的确,这数月来,她全心扑在父亲身上,无暇自顾。
以往每周美容护理,如今基础护肤都顾不上。头发随意一扎,衣着只求舒适,昔日精致全无。
“而且,男人都现实。你现在没收入,还要花他的钱给你爸治病,他心里能平衡?”
陈阿姨的话直白,却句句戳心。
“可我能怎么办?那是我爸……”
“要么重新工作,雇护工照顾。要么……”陈阿姨欲言又止。
“要么怎样?”
“要么离婚,别耗着了。看你老公这态度,八成外头有人了。”
离婚?林晚晴从未认真想过这词。
结婚时,她以为能与沈泽川白头偕老。未料三年光景,便至此境地。
但这段时间,她真切感受到婚姻脆如薄冰。
当初的海誓山盟,在现实面前苍白无力。
05
那晚,沈泽川深夜方归。身上有淡淡香水味,甜腻少女香,并非林晚晴所用。
“今天去哪了?”林晚晴试探。
“公司应酬。”沈泽川头也不回进了卧室,脱外套。
林晚晴跟进去:“泽川,我们谈谈。”
“谈什么?又谈钱?我说了,没有。”
“不谈钱,谈我们。”林晚晴深吸一口气,“我觉得,你对我……不一样了。”
沈泽川坐床边脱袜,动作烦躁:“能一样吗?你看看你,整天就围着你爸转,心里还有我吗?”
“他是我爸爸!”
“对,你爸,不是我爸!”沈泽川骤然提高音量,“林晚晴,我告诉你,我耐心有限。你再这样,这日子真过不下去了。”
林晚晴泪如雨下:“你什么意思?”
“什么意思你自个儿想。”沈泽川掀被躺下,“累了,别吵。”
次日晨,林晚晴发现婚戒不见。翻遍全家,最后在垃圾桶里找到。
戒指沾着咖啡渣与菜叶,显是故意丢弃。
林晚晴捏着戒指,手不住颤抖。这枚婚戒,是婚礼上沈泽川亲手为她戴上的。彼时他说:“此生只爱你一人。”
如今,这象征誓言的戒指,却躺在秽物之中。
这还是那个曾宣誓“无论贫富疾病,不离不弃”的男人吗?
下午,闺蜜晓雯来访。见林晚晴模样,心疼不已。
“晚晴,你怎么瘦成这样?”晓雯细细端详,“脸色也差,没休息好?”
“照顾我爸,累的。”林晚晴为她倒水。
晓雯坐下,环顾四周。从前窗明几净的家,如今略显凌乱。
“你老公呢?”
“上班。”
“晚晴,我听说……”晓雯迟疑道,“听说沈泽川最近,和他们公司一个女设计师走得很近。”
林晚晴手一颤,水险些洒出:“听谁说的?”
“我朋友老公也做装修,常在聚会见到。那女设计师很年轻,刚毕业,模样挺俏……”
晓雯未再说,林晚晴已全然明白。
难怪沈泽川晚归,难怪他身上陌生香气,难怪他日渐冷漠。
“晚晴,你打算怎么办?”
林晚晴望向窗外落日,声音轻飘:“不知道。”
那夜,沈泽川又深夜方归。林晚晴已睡下,却听见他在客厅低语。
“放心,快解决了……她现在心思全在她爸身上,哪顾得上我……再等等,等她主动提离婚,财产就好办了……”
林晚晴的心,彻底沉入冰窟。
原来,一切皆是算计。他断生活费,刻意冷漠,只为逼她主动提离婚。
如此,他便能以“女方提出”为由,在财产分割中占尽先机。
房子、车子、公司股份,皆在他名下。若她主动提离婚,很可能净身出户。
至此,林晚晴方知,自己一直活在精心编织的幻梦里。
06
次日,林晚晴揣着仅剩的几千元为父亲买药。药价又涨,进口药一盒八百,这点钱杯水车薪。
她立于药店门外,首尝绝望滋味。
从前不为钱愁,今时为几百元犯难。
手机震动,沈泽川发来微信:
“晚晴,离婚吧。”
短短几字,如利刃穿心。
她指尖发颤,回复:“为何?”
“没有为什么。我们不合适,早分早好。你也不必为钱为难,我也不用再扛这压力。”
“财产怎么分?”
“房车皆在我名下,你净身出户吧。毕竟你对这家也没什么贡献,况且是你主动要照顾你爸,我本无此义务。”
林晚晴看着屏幕,泪眼模糊。
净身出户?她为这家庭弃事业、弃前程,最终竟要一无所有?
更可笑的是,分明是他欲离婚,却说得像是她的抉择。
当日下午,林晚晴简单收拾行李,打算回父亲家住几日。她需静思前路。
推开父亲房门,她想告知离婚之念。可见父亲正努力欲起身的模样,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。
不能让父亲知道。他如今状况,受不得这般刺激。
“爸,我回来住几天,陪您。”林晚晴强扯笑容。
父亲虚弱一笑:“好……好。晚晴……辛苦你了。泽川……最近怎不来?”
林晚晴心头一紧:“他……工作忙。”
“嗯……年轻人……事业为重。”父亲理解地点点头。
望着父亲努力表达关心的模样,林晚晴泪如雨下。
为照顾父亲,她失了工作,失了婚姻,失了一切。但她不悔。
这是她父亲,是养她长大之人,是世间最爱她之人。
纵使全世界背离,她亦不能弃父亲于不顾。
夜里,林晚晴在父亲房内搭了简易床铺。她需时刻看护,不敢远离。
躺于硬板床上,往事历历在目。
幼时父亲为供她读书,节衣缩食。她要新书包,父亲的旧衣又穿一年。她要学琴,父亲节假日便去工地搬活。
母亲去后,父亲既当爹又当妈,将她拉扯成人。高考时她发高烧,父亲背她连跑几家医院,最后累倒走廊。
结婚时,父亲倾其所有为她置办嫁妆。他说:“我闺女出嫁,不能让人看轻了。”
如今,轮到她照顾父亲了。
无论多难,绝不放弃。
翌日清晨,林晚晴欲去厨房为父亲熬粥。经过书房,闻得细微响动。
父亲应尚在沉睡,书房何来声响?
林晚晴推开父亲房门,欲言今日之事。
然床上空空如也。
“爸?爸您在哪儿?”
她慌忙四寻,最终在书房见父亲坐于桌前,面前摊着一叠文件。
闻得脚步声,父亲慌欲收起桌上之物,却已不及。
林晚晴瞧见了桌上的物事,以及数张从未见过的纸张。
父亲面色霎时苍白,唇颤难言。
“爸,这些……是什么?”
父亲沉默良久,终是长叹一声:“晚晴,有些事……爸一直不敢告诉你……”
第六章 遗产
林晚晴的目光落在书桌上——那里放着的,竟是一本房产证、几张银行存单,以及一份已有些年头的保险合同。
最让她震惊的,是房产证上赫然写着的名字:林晚晴。
“这是……”她声音发颤。
林国栋颤抖着手,翻开房产证内页。上面清楚写着房屋地址——正是他们现在住的这套三居室,产权人林晚晴,登记日期是五年前,也就是她结婚那年。
“爸,这房子不是……”林晚晴记得清楚,结婚时沈泽川说他家里出了首付,婚后两人一起还贷。她从未怀疑过。
“是你妈妈…临走前…留下的最后安排。”林国栋的言语虽仍不流利,但字字清晰,“她怕…你将来受委屈…用最后那笔…保险金…买了这套房…写你名字…”
林晚晴捂住嘴,泪水夺眶而出。
母亲临终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。那时母亲已瘦得脱形,却紧紧握着她的手:“晚晴…妈给你…留了退路…别告诉任何人…包括泽川…除非…万不得已…”
原来母亲早有预见。
“房贷…三年前…就还清了…”林国栋指着文件中的结清证明,“我每个月…从退休金里…拿出一半…悄悄还的…泽川不知道…”
林晚晴翻阅着文件。除了房产,还有一张二十万元的存单,是母亲用理赔金为她存的教育基金,一直未动。以及一份高额重疾保险,受益人是她。
“你辞职…那天…我就想告诉你…”林国栋的眼中满是愧疚,“但看泽川…对你还好…就没说…现在…他这样对你…爸不能再瞒了…”
“可是爸,您看病需要钱,为什么不早动用这些?”林晚晴又急又心疼。
林国栋摇头,从抽屉最底层取出一个老旧铁盒,打开后里面是各种票据和一本手写账本。
“你看…”他翻开账本,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每笔收支,“爸有医保…退休金够用…你的钱…一分不能动…那是你妈…留给你的底气…”
账本记载着父亲这些年的精打细算:每月药费、生活费、偷偷还贷的支出…甚至还有一小笔“晚晴应急基金”,是他从牙缝里省出来的。
“这套房…现在市值…至少三百万…”林国栋喘了口气,“晚晴…别怕…你有退路…”
林晚晴跪在父亲膝前,哭得不能自已。原来在她自以为幸福的婚姻里,父亲一直在默默为她筑起一道防线。而母亲,即使在生命尽头,仍在为她谋划未来。
“爸,对不起…我让您担心了…”
“傻孩子…”林国栋用还能动的右手轻抚女儿头发,“是爸…拖累你…该说对不起的…是我…”
父女俩相拥而泣,积压数月的委屈、恐惧、绝望在这一刻决堤。
那天深夜,林晚晴彻夜未眠。她将所有文件拍照、扫描,备份到云端。又仔细研究了房产证和保险合同条款。
母亲留下的不仅是一套房子,更是一条生路。
但她不打算立即摊牌。沈泽川的算计、小三的存在、逼离婚的伎俩…她要一步步看清,也要为自己争取最大权益。
更重要的是,她需要证据。
第七章 暗中布局
第二天,林晚晴若无其事地回到与沈泽川的家中。沈泽川不在,她开始仔细检查这个曾以为是“爱巢”的地方。
在书房抽屉的夹层,她找到了意料之中的东西——酒店消费记录、奢侈品购物小票(收件人不是她),以及一张妇科检查报告,患者姓名“李薇薇”,诊断栏写着“早孕6周”。
时间就在一个月前。
林晚晴的手在颤抖,但这一次不是因为伤心,而是愤怒。她冷静地拍下所有证据,原件放回原处。
手机响了,是沈泽川。
“今晚我不回来了,公司加班。”他的声音冷淡。
“好。”林晚晴的声音异常平静,“对了,离婚协议你拟好了吗?”
电话那头明显一愣,似乎没料到她如此直接:“你…同意了?”
“既然感情没了,强求也没意思。”林晚晴语气淡然,“不过财产分割的事,我觉得需要好好谈谈。”
沈泽川的声音警惕起来:“有什么好谈的?房子车子都是我的婚前财产,公司更是我一手创办的。你这几年又没工作,家里开支都是我承担…”
“是吗?”林晚晴打断他,“可我听说,夫妻共同还贷的部分,产权人需要补偿对方。这套房子结婚这三年的贷款,我也出了钱的。”
“你那点工资够干什么?”沈泽川嗤笑,“林晚晴,别做无谓挣扎了。看在这几年夫妻情分上,我给你五万补偿,好聚好散。”
五万。三年婚姻,父亲病重时的抛弃,就值五万。
林晚晴笑了,笑声冰冷:“沈泽川,你真是让我开眼了。这样吧,离婚协议你拟好发我,我找律师看看。另外,爸的医疗费,你至少应该承担一部分吧?”
“我说了,那是你爸,不是我爸!”沈泽川不耐烦道,“林晚晴,别得寸进尺。我最多再给你加三万,八万,这是我最后的底线。”
“好,我考虑考虑。”林晚晴挂断电话。
她没有哭,反而异常清醒。当最后一丝幻想破灭,人反而能看清前路。
她联系了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苏晓——如今已是小有名气的离婚律师。听完林晚晴的叙述,苏晓在电话那头气得拍桌子。
“畜生!晚晴,这婚必须离,但绝不能便宜他!我帮你打这个官司,分文不取!”
“晓晓,我有我的计划。”林晚晴压低声音,“不过确实需要你帮忙。”
她将母亲留下的房产、父亲记录的账本、以及沈泽川出轨怀孕的证据一一告知。
苏晓听后倒吸一口凉气:“晚晴,你妈真是…太有远见了。有这些在手,这场官司我们有九成把握!”
“但我不只想离婚分财产。”林晚晴平静地说,“我要让他付出代价。”
接下来的两周,林晚晴白天照顾父亲,晚上整理证据链。苏晓则着手调查沈泽川公司的财务状况。
调查结果令人震惊:沈泽川的公司表面风光,实则负债累累。三个月前,他以公司名义向银行申请了一笔百万贷款,抵押物正是他们现在住的这套房子。
“他怎么能抵押不属于他的房产?”林晚晴不解。
“伪造材料。”苏晓冷笑,“我查了房产登记,确实在你名下。他应该是伪造了委托书和你的身份证件。这可是刑事犯罪。”
更令人震惊的是,这笔贷款的到账日期,正是沈泽川开始冷落林晚晴、停掉生活费的时候。而贷款资金的流向,大部分转入了一个名叫“李薇薇”的个人账户。
“渣男!”苏晓愤恨道,“用夫妻共同财产养小三,还让小三怀孕。晚晴,我们可以告他重婚!”
就在这时,林晚晴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:
“林姐,我是李薇薇。我们能见一面吗?有些关于沈泽川的事,我觉得你应该知道。”
第八章 对手的同盟
林晚晴犹豫再三,最终答应了见面。苏晓坚持陪同,并提前在见面地点布置了录音设备。
咖啡馆里,林晚晴第一次见到了那个“李薇薇”。出乎意料,对方并不是想象中的妖艳女子,而是一个面容清秀、眼神怯懦的女孩,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岁。
“林姐,对不起…”一见面,李薇薇就站起身鞠躬,眼里含泪,“我不知道他已婚…直到上周看到他的离婚协议草稿…”
林晚晴和苏晓对视一眼,没说话。
李薇薇啜泣着讲述了自己的故事:她去年毕业进入沈泽川公司做设计师,家境普通,一心想在这座城市立足。沈泽川对她照顾有加,送礼物、给项目,让她以为遇到了真爱。
“两个月前我怀孕了,他特别高兴,说会马上娶我。”李薇薇擦着眼泪,“还说要给我买套公寓,让我安心养胎。我信了…真的信了…”
苏晓忍不住冷笑:“那你现在找我们是什么意思?炫耀?”
“不是的!”李薇薇慌忙摇头,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,“我上周无意中看到他电脑里的文件,才发现他…他不仅已婚,还在转移财产,甚至想让我背锅…”
林晚晴接过文件,越看心越冷。那是沈泽川与某境外公司的合同草案,计划将公司资产逐步转移。而李薇薇被列为“业务联系人”,一旦出事,她将成替罪羊。
更有一份人身保险,受益人竟是沈泽川,被保险人是林晚晴,保额高达三百万。
“他上个月让我帮他填过一份‘员工福利保险’的表格,说是公司福利。”李薇薇颤抖着说,“我当时没多想,现在回想起来,那份表格需要的个人信息太详细了…”
林晚晴脊背发凉。如果她没有发现母亲留下的房产,如果她没有坚持要分割财产,如果…沈泽川会不会有更极端的计划?
“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?”林晚晴盯着李薇薇。
“因为…”李薇薇抚摸着小腹,泪如雨下,“因为我也快成为母亲了。我无法想象,如果我的孩子有这样一个父亲…林姐,我帮你作证,但我有个请求…”
“你说。”
“等事情结束后,能不能…不要起诉我?我会打掉孩子,离开这座城市,再也不出现。”李薇薇的声音几不可闻,“我知道我不值得原谅,但我真的不知道他已婚…”
苏晓想说什么,被林晚晴按住。
“我可以不起诉你,”林晚晴缓缓道,“但你需要签署一份声明,如实陈述所有事实,并在必要时出庭作证。”
“我签!我都签!”李薇薇连连点头。
离开咖啡馆,苏晓忍不住道:“晚晴,你真信她?说不定是沈泽川的苦肉计。”
“我相信一个母亲的眼神。”林晚晴望着窗外,“而且,她提供的文件是真的。沈泽川…比我想的还要可怕。”
当晚,沈泽川难得早归。见林晚晴在家,他愣了一下,随即板起脸:“考虑好了?八万,签协议,好聚好散。”
林晚晴静静看着他:“沈泽川,我最后问你一次:这三年的婚姻,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?”
沈泽川不耐烦地松了松领带:“还能算什么?各取所需罢了。你图我的钱,我图你的脸。现在你爸病了,成了无底洞,我总不能跟着填坑吧?”
如此直白,如此无情。
林晚晴点点头,从包里取出文件:“那没什么好说的了。这是离婚协议,你看看。”
沈泽川嗤笑着接过,下一秒,脸色大变。
协议上清楚写着:夫妻共同财产包括但不限于:1. 位于XX小区X栋XXX号的房产(产权人林晚晴);2. 沈泽川装修公司51%的股权(婚姻存续期间增值部分);3. 沈泽川名下车辆;4. 沈泽川转移至李薇薇账户的120万元贷款资金…
“你…你怎么知道…”沈泽川的声音在颤抖。
“我还知道,你伪造文件抵押我的房产,涉嫌诈骗贷款;为已婚妻子投保高额保险而隐瞒,涉嫌骗保;与李薇薇长期以夫妻名义同居,她已怀孕,涉嫌重婚。”林晚晴一字一句,声音冰冷。
“你调查我?!”沈泽川猛地站起,面目狰狞。
“是你在逼我。”林晚晴毫不退缩,“沈泽川,我给你两条路:第一,协议离婚,房子归我,公司股权分我30%,车辆归你,李薇薇账户的钱追回后平分。第二,我起诉离婚,同时报警处理你的诈骗、重婚行为,让你人财两空,还得坐牢。”
“你威胁我?!”沈泽川气急败坏。
“是选择。”林晚晴平静地看着他,“明天中午前给我答复。另外,别再想耍花样,你所有的犯罪证据,我已经备份在多个地方。如果我或我父亲出任何意外,这些证据会自动公开。”
说完,她拿起包转身离去,留下呆若木鸡的沈泽川。
第九章 尘埃落定
沈泽川最终选择了第一条路。
他不是没想过反抗,但当苏晓将厚达五十页的证据材料摆在他面前,当李薇薇站出来表示愿意出庭作证,当银行因涉嫌贷款欺诈冻结了他的账户——他别无选择。
签离婚协议那天,沈泽川仿佛老了十岁。他看着眼前这个曾以为掌控在手中的女人,第一次感到了恐惧。
“林晚晴,我真小看你了。”
“是你看轻了所有对你真心的人。”林晚晴签下自己的名字,没有抬头。
走出民政局时,天空飘起了细雨。苏晓撑伞等在门外,递给她一杯热咖啡。
“结束了。”
“不,”林晚晴接过咖啡,热气氤氲了她的眼,“是刚开始。”
三个月后,父亲林国栋的康复情况超出医生预期,已能借助助行器短距离行走,语言功能恢复了七八成。
林晚晴用母亲留下的钱,加上分得的财产,在父亲小区买了一套一楼的带院两居室。院子不大,但足够父亲晒太阳、做康复训练。
她自己则应聘成为一家中型企业的财务顾问,工作时间灵活,方便照顾父亲。虽然收入不及从前,但每一分都踏实。
李薇薇在出庭作证后,悄悄去了另一个城市。临走前,她给林晚晴发了条短信:“林姐,对不起,谢谢你。孩子我打掉了,我要重新开始。”
林晚晴没有回复,但默默删除了手机里所有证据备份。得饶人处且饶人,何况李薇薇也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。
至于沈泽川,公司因信誉受损、资金链断裂,最终宣告破产。他卖车卖房还债,听说后来去了南方某小城,再无音讯。
某个周末下午,林晚晴推着父亲在小区散步。秋日阳光正好,桂花香气弥漫。
“晚晴,”林国栋忽然开口,“你恨他吗?”
林晚晴想了想,摇摇头:“不恨了。恨太累,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。”
“比如?”
“比如陪您做康复,比如重新学钢琴,比如…”林晚晴蹲下身,握住父亲的手,“比如好好活着,活出妈妈希望看到的样子。”
林国栋眼中含泪,却笑着点头。
远处,几个孩童在追逐嬉戏,笑声清脆。林晚晴望向湛蓝的天空,深深吸气。
母亲用生命为她铺了退路,父亲用隐忍为她守住底线。而她,在经历了背叛、绝望、重生后,终于懂得:
女人的底气,从来不在谁的承诺里,而在自己手中。
银行卡的余额、房产证上的名字、谋生的能力、清醒的头脑,以及无论何时都不放弃自己的勇气——这些,才是真正的“生活费”。
雨过天晴,她的人生,刚刚启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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